【卯友】沉舟(章一)

一直想写一个上一代和下一代的故事,可能不会太长,但会更得很慢,上一代的故事占的篇幅较多,脑洞较大,入坑慎。

部分叙事为第一人称预警,不想发车,只想安安静静写点剧情。

如果你读出来了,不要奇怪,确实是某个名著的梗。


1

 

九河下梢天津卫,三道浮桥两道关。

民国初年我到的这地方,因为是外地人,来此做生意,需得先拜个码头。这词儿如今泛化了,说出来显得俏皮,在那时却是天大的规矩。

拜码头里的门道多,所以到个新地方,先得请个向导,说是向导,可不是人人能干,首先得在当地吃得开,什么地方都能给你牵线搭桥;其次便是通晓世故,各门各家的讲究能说的头头是道;还有就是会张罗,什么能送什么不能送也要由他来安排。便是到了地方见了人,得说什么样的话,还得靠人提点。

我那时候年轻,总觉得做人就应该凭本事说话,堂堂正正打拼,我父为此颇为担心,特意托了族里的叔父与我一起启程,沿途与我念念叨叨,又与他一笔不菲费用在当地雇个土生土长的向导为我引路,如此种种,生怕我气盛吃亏。

 


那天天色不好,空气里隐隐泛着河水的腥味,我这人天生不喜阴天,除却让我喘不过气的闷湿,每逢阴雨我父母绝不让我出门,说是我命格属阴,容易招惹不干净东西,我自小顽劣,哪里肯听,总是偷偷溜出去与玩伴摸鱼抓虾,回来后惹得父亲大怒,常常是一顿好打。

尽管天津此地不似南方湿热,我却因此觉得分外扫兴,这感觉在看到迎来送往的那位向导时便成了彻底的烦躁。

可能是童年那段经历留下的不愉快记忆,如果说我对阴天仅是“不喜”,那么对那些怪力乱神的胡说八道,便可以用“深恶痛绝”来形容。我祖父辈和父辈经历过洋务运动,家里有不少西洋玩意和书籍,他俩受些影响,虽比大部分国人要开放一些,骨子里的封建却是根深蒂固。我则是打小与那些东西相伴,大了也结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,自认为受了些先进思想熏陶,与他们有本质不同,对于他们嘴里的神神鬼鬼,是丁点不信。

因而当我发现所谓的向导居然是个跳大神的老神婆时,那点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也消失殆尽。

“荒谬荒谬,”我指着那位老大年纪还穿得花里胡哨,浓妆艳抹到白粉从脸上如下雪一般掉的神婆,一时间竟找不到词句来形容眼下古怪的境地,只得把头转向那位大不了我几岁的叔父,“这、这简直是有辱斯文。”

我那叔父听了一怔,继而哈哈大笑:“齐光,你何时有了斯文这种东西,又何以说出这种话?”

我被他气得手抖,正待再说什么,那老婆子竟自己贴了上来。

“呵,这小少爷有意思,敢在天津卫地界上和我老神婆这么说话的,这还是头一个。”

我叔父见状忙把我拽到他身后,只见他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:“张神婆,鄙人李瀚文,早几天就递了帖子,这位是家中侄儿李齐光,他这人不知甚么高低,得罪了张神婆莫怪。”

说罢,袖子里递了甚么东西过去,那神婆一捏,本来就带笑的脸更是皱得不见眉眼:“啊哟,这位一听就是个知事理的,我们这行,拿钱办事,可别谈那怪不怪的。得嘞,您二位要在天津卫做生意,走的陆运还是河运啊。”

我不愿和她多言,又怕叔父回头在我父面前告我一句不懂事,家中又把我召回南去,只得假装恭敬道:“一切听凭叔父做主。”

我叔父最拿这招没辙,看了我一眼,无奈接道:“当然想要两路亨通。”

张神婆面上露出难色:“这怕有些难办。”

我叔父一听,又递了一叠东西过去:“还请神婆尽力。”

那婆子显是没想到我叔父如此爽利大方,稍稍讶了讶,略略呆滞的盯向手里厚厚的一小沓,而后,她四下看了看,引我们去了内堂。

“实不相瞒,不是我老婆子不接这生意,看这位官人如此诚意,便如实与你说了,这事儿说来难却也简单。”

“神婆请说。”

“难在你要走的这两路管事的是作了仇的,老婆子可以帮你分别拉线,只要你有法儿不让他俩知道你通吃,其他都好说。”

我叔父闻言皱了皱眉,他沉思期间,我对这二路管事起了好奇,但要直接开口问,又抹不下面子,干脆转了个弯,假意做不懂状:“那为何不换个码头拜拜?”

婆子一听,拿眼瞅了瞅我,又望望我叔父,见他没有说话,以为他也有此一问,便道:“那陆上的,是市里的肖秘书长,你作甚么生意走这道,第一个要拜的定然是他。至于你说水上嘛,确实婆子也可以给你牵其他线,不过这块儿怕无人不知漕运商会的信誉,若给你牵到一生门,万一日后货物被吞了,老婆子我说不清,这事儿我是不愿做的。”

我一听心里拍案,这话说的叫一个绝,这婆子不是一般人。

说到此,我那疑问也顺理成章的提出来:“既如此,我就更好奇您口中那两位的恩怨了,索性四下无人,我叔父一时半会儿又拍不下板来,您老给我说道说道?”

婆子面露难色:“怕是不好罢。”

我嘿嘿然道:“别是您不知这里头关节?”

婆子哼笑了一声:“小子,跟我这儿使激将法没用,老婆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把那缺了口的瓷杯端起来,在嘴边绕了一遭,却又放下,“不过看你俩不是什么奸险之辈,我老婆子搭了这么多次桥也只有你问了,也罢,念你这叔父的面子上,与你说一二。”

我自小爱听奇闻异事,见她松了口,兴致更是高昂,先前对她的轻视和厌恶也跟着烟消云散,连忙拱了拱手:“张神婆请说。”

那婆子又拿起杯子,这次她一口气喝了数口:“他二人所有的恩怨,都和一人有关,这人天津卫里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”

“谁啊?”

“老河神,郭淳。”

 

TBC


09 Sep 2017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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